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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】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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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鳳位,都再走不進他心裏,無法成為他真正的妻後。

蕭家一向看的是長遠,帝後若不能琴瑟和諧,主公若不能心甘情願冊她為後,容她生下太子,那麽她的地位,蕭氏一門的地位始終不穩。

就讓獨孤旦進宮,男人貪戀的是吃不到嘴裏的肉,可一旦要到手,嘗過鮮也就不稀罕了。

一個小小的南齊女子,縱是母族出身南齊名將世家又如何?尤其又是一個敗落了、死絕了的外家,能與底蘊淵博深厚的蕭氏比嗎?

就讓她進宮,讓她嬌寵,讓她無法無天,把主公對她的最後一絲一毫耐性愛意消耗殆盡。

而她蕭月,永如蒼穹明月般,溫柔寬容大度,永遠站在主公身後等著他,支持著他。

她和她身後的蕭氏,才是主公最信任依賴的後族。

那一個殺局,看似劍指主公,其實一切都為了助她登上皇後之位。

「現在,主公果然已欲冊我為後,這一切來得比我預想的還要快……」她抿著唇兒,眉眼閃耀著驕傲和快意。「獨孤旦啊獨孤旦,你現在總算知道,女人光憑一時的寵愛,是走不長久的。」

她就知道主公不是昏君,遲早會想明白,她才是北齊最名正言順的後。

「娘娘,既然獨孤氏已出宮回使南齊,那是不是要打鐵趁熱——」大侍女目光閃閃。

「不。」蕭淑妃慵懶地擺了擺手,嘴角上勾。「就讓她好好的去,乖乖的回來,本宮就等著她……回來向我這個皇後臣服跪拜!」

到時候,在這後宮之中,一個小小妃子的生或死,還不是她一句話說了算?

獨孤旦靜靜地坐在朱輪車內,隔著精致的纏金絳紗窗,望著外頭朦朦朧朧的景色。

夏日風光明媚,處處綠意盎然。

猶記當時狼狽流落到北齊,是冬天,可時光匆匆如流水,轉眼間竟已過了大半年了。

而短短數日,她的心卻自春閨嬌兒,一步跨入蒼蒼老婦。

阿娘,這就是當年你的心情嗎?

但她不是阿娘,離了愛,她不會死,她只會在埋葬完自己的心後,繼續活著。

人沒了心,還是能活得好好的。

看,平安候府裏的那人,心都被狗叼了吃了,不是還活得理直氣壯、意氣風發嗎?

她一雙清冷的眸子恨意彌漫,小手緊緊地掐握著掌心。

「娘娘,前方驛館尚有五十裏路,您可要先在此休憩一番?」車窗外有個年輕卻沈穩的聲音響起。

獨孤旦眼底掠過一抹暖意,對窗外那個半年來茁壯成熟了不少的少年副將道:「虎子,還是喚我姐姐吧。」

「臣下不敢。」虎子盡管在軍隊嚴苛的訓練中,已迅速成長為一個堅毅忠勇的好男兒,可一對上她,仍然憨厚靦腆地紅了臉。

「虎子,你我不是主從,我們是親人。」獨孤旦喉頭微哽,柔聲道:「還記得我們當時是怎麽互相扶持的嗎?我那時就把你當自己的弟弟看待了,難道你不想認我?」

「不不不,怎麽會不想認呢?虎子就是、就是怕——」虎子聲音低了下去。

「沒那個資格……姐姐現在是貴妃啊!」

「貴妃只是頂華麗的頭冠,誰都能戴。」她有一剎那地恍惚。

「今天可以是我,明日也就可以是旁人這世上,原就沒有什麽是永遠的。」

「娘娘?!」

「你還是不肯喚我姐姐嗎?」她神色黯然。

虎子心一熱,沖動地脫口而出:「姐姐!」

「好弟弟……」獨孤旦擡起手攀著窗沿,忍不住激動落淚。

虎子,如果當初姐姐不是選那一天、那一刻逃跑的就好了。

不,在你進了軍營之後,我出了營那時,就應該遠遠離了北齊國土,永生永世不再踏入北齊一步……

十日後——

北齊貴妃娘娘省親的龐大車隊終於抵達南齊,南齊國君親自率領百官在城門口迎接。

沒法子,誰讓南齊國小力弱,只能多多巴著北齊高壑的大腿,否則北齊大軍可不是吃素的,隨隨便便一支三五萬的驃騎精兵南下,就能將他們一鍋端了。

尤其現在天下盛傳,這位深得高壑專寵的獨孤貴妃旦娘娘出自南齊世家,有了這層親厚厚的關系,南齊國君真是做夢都會笑醒。

相較之下那個當初曾被寄予厚望的獨孤窈,簡直是不值一提的渣滓。「還白白賠了孤大筆的嫁妝,」南齊國君一想到就恨得牙癢癢。「這筆帳,可得找平安候好好算一算!」

正咬牙切齒間,十數名貌美如花的侍女恭恭敬敬首列於前,兩旁威風凜凜煞氣騰騰的北齊黑羽衛前後密密保護著朱輪車,看得南齊國君和百官們眼珠子都快驚掉了。

而後,一名大侍女登上朱輪車掀開車簾,就要恭迎貴妃娘娘下車,卻在車簾掀開的那一剎那,眾人大驚失色——

車內空無一人。

此刻的獨孤旦一身女扮男裝,清秀得像個世家公子,哪還有一絲貴妃娘娘的嬌貴氣派?

她在南齊城外三十裏路的南定郡,恰好正逢盛大廟會,熱鬧擾攘非凡,雖然貴妃儀仗和車隊浩蕩而聲威,一路也有前導的黑羽衛先行,可畢竟此處是南齊,北齊使臣也不想太過於打南齊的臉,不想擾民過甚,唯用五千兵馬將朱輪車護住,可還是讓獨孤旦找到機會,趁亂偷偷溜了。

南定郡城中今日不下萬人上街,獨孤旦又在車上便已換好了裝扮,猶如一滴水珠落入大海般,立時就消失無蹤。

她買了匹馬,戴上鬥帽便疾馳離了南定郡,在貴妃車隊駛出南定郡後,她已進了南齊城門。

只是獨孤旦渾然不知,自己身後有一名英偉的黝黑少年正緊緊跟在馬後不遠處。

她來到平安侯府,看著上頭漆紅燦亮的匾額,看著大門兩側被洗刷一新的石獅子,不禁冷冷一笑。

看來獨孤窈半年前的遠嫁和親,帶給平安候府的好處至今仍未消褪。

她已經不想,再見到裏頭骯臟汙穢的那一家子,可是在北齊手握皇賈龐大商路情報的獨孤旦,早已打聽清楚了平安侯府所有的家底,包括六家鋪子、十一處田產。

「平安侯爺,我倒要看看,你和你那恩恩愛愛、情深義重的婦人,能不能受得住「貧賤夫妻百事哀」的考驗?」她眼底冰冷笑意更深了。

然而就在貴妃娘娘失蹤於南齊國境,引起軒然大波,南齊國君急得幾乎當場拔刀自刎以謝天下——要是高壑以為是自己故意對他的寵妃下黑手,南齊只怕立時就要被滅了啊!

遠在北齊皇宮中的高壑聞訊,則是當場在大殿上噴出了一大口鮮血,臉色慘變,高大身形搖搖欲墜。

「主公!」

伢和飛白急急扶住他,殿上群臣全慌了手腳,齊齊疾跪上前勸慰:「主公莫急,莫急……」

「請主公保重龍體啊!」

「是啊,貴妃娘娘吉人天相,一定不會有事的!」

「傾我舉國之力,定能速速尋回貴妃娘娘——」

高壑英俊臉蒼白無一絲血色,唇畔鮮血令人觸目驚心,他雙眼絕望地遙望著殿外天際,那是南方……他的小人兒……不見了……

十數日來莫名的恐懼與不安,仿佛在這一刻終獲得了應證,不祥預兆轉眼成真。

「阿旦,孤的阿旦……她果然恨孤……」他的臉龐透著一絲淒涼悲哀的死氣,喃喃道:「孤就知道,孤就知道……那麽驕傲的她怎麽可能一點也不吃孤的醋?她不會回來了,她這次是真的不會回頭了……」

「主公!」伢再忍不住痛哭失聲,嗚咽道:「主子娘娘會回來的,她那麽心悅主公,主公又待她那麽好,她怎舍得離開您?她一定一定會回來的!」

飛白緊緊扶著自家主公,卻始終沈默不語。

「暗影呢?五十暗影呢?還有孤派去的五千黑羽衛,統統都死絕了不成?」高壑拭去唇邊的血漬,臉龐湧現狂怒,推開飛白和伢的攙扶,勉強支撐著站起身,下令道:「找!傳令下去,孤要孤的愛妃回來!只要誰能把孤的阿旦找回來,賞一萬金,食邑三千,封王爵——咳咳咳——」

「主公萬萬不可啊!」這下連蕭太宰也吃驚了,愀然變色地上前相勸。

高壑一看到他就想到蕭淑妃,想到那夜他美人在懷,翻雲覆雨,阿旦卻癡癡苦苦地等了他一夜,他心中登時一陣劇痛,狂嘔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。

「主公!」

恍恍惚惚間,他依稀仿佛看見了那個曾對她許下承諾的自己,對著那個嬌小的人兒,深情萬種,昂然朗聲道——

阿旦,一生很長,孤也不知道能獨寵你多久,可孤能答應你,只要你在宮中一日,孤便只寵你,只愛你一個,也只要你一個。若是哪日孤真的薄幸了,辜負了你,你盡可掉頭就走,甚至取劍要了孤的性命,孤也絕無二話……

承諾猶在耳邊,卻不知在何時早已隨風消散。

他承諾了開頭,卻沒有護她到最後。

那夜,他要了蕭淑妃,他還許了蕭淑妃為後,成為他唯一的妻,他將阿旦那日的苦苦乞求全拋在腦後,遺忘一空。

所以,她走了。

「阿旦,是孤錯了,孤大錯特錯了……」他推開眾人,一手緊緊地抓著左胸口,單膝跪倒在地,鮮血自唇邊墜落,他喃喃自語,眼前因濕熱霧重而模糊。

「孤明明知道你最害怕什麽,卻還是親手用它在你心上插刀,還迫你笑著受了……」

孤,負了你……

「阿旦,回來,只要你回來,孤什麽都答應你,這次真的再不騙人了……」熱淚奪眶而出,高壑眼前一黑,轟然倒地。

三個月內,南齊平安侯府屢屢出事,六個鋪子中的三個珠寶鋪被發現以假亂真、以次充好,連送給宮中貴人的金釵玉器都是瑕疵之物,惹得貴人大怒,一句話就讓官府將三個鋪子封得一乾二凈!

平安候還來不及四處去求人援手,剩下的三間綢緞行也被新開的「虎繡莊」搶走了所有生意,為此平安侯夫人再也坐不住了,急急求助其父。

可身為南齊首富的外家正為一大批貨在長陵江上翻覆,損失巨大利潤而跳腳,隨即自家在霍山私挖的鐵礦又遭人舉報,大大震驚南齊朝野——金銀鐵礦均為國有,民間私采便是竊國大罪,南齊國君怒而下令抄家,偌大南齊首富一朝灰飛煙滅,成了南齊人嘖嘖感嘆的茶餘飯後閑話。

平安侯夫人聞訊哭倒在地,卻被怒氣沖沖的平安侯沖進來重重狠摑了一巴掌。

「侯、侯爺,您為什麽打妾身?」因貴妾而上位的平安侯夫人此時再不見一絲美麗優雅氣質,鬢散發亂恨恨地瞪視著他。「好好,是不是如今妾身家無財無勢了,您也迫不及待如同當日對待那個死去的賤婦那樣糟蹋我了?」
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平安侯氣到極點,忍不住將她重踹得滿地打滾。

「我跟你拼了!」平安侯夫人尖叫了起來,死命爬起來就要撲上前撕抓他。「你別以為我跟她一樣蠢,我還有窈兒可以為我撐腰——」

「你這毒婦!蠢婦!」平安侯氣得臉都青白了,又揚手重重將她掌摑在地,抖著手指著她鼻頭道:「是誰給好大的狗膽子放印子錢的?你——你還逼死借錢的商戶,現在官府都找上門來了,侯府十一處田產全都給扣押發賣了,你這狼心狗肺的蠢婦,我平安侯府全都被你這臭娘兒們給敗了!敗了!」

平安侯夫人一臉又是涕淚又是鼻血地呆呆僵癱在地。

敗了……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

而在平安侯府正對面的茶樓上,獨孤旦平靜地坐在二樓廂房內,倚窗看著一大群兇神惡煞的漢子爭相要沖進平安侯府,和家丁們打成了一團。

「平安侯今日之後,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。」虎子微笑地看著她,眼底卻難掩擾心。「姐姐——」

「嗯?」她目光收回,落在這個三個月前緊緊跟著她,打死不走的義弟。「怎麽了?」

「聽說……」虎子撓了撓頭,小心翼翼地道:「主公不太好。」

獨孤旦心一抽,迅速掩下痛楚和不舍,刻意淡然道:「他是個堅毅剛強的好君王,不會容許自己被兒女私情牽絆、擊垮。而且後宮自有人心疼、照顧他,他會很快好起來的。」

「可我打聽到的消息不是這樣……」虎子遲疑地偷覷著她的神色,想起了十日前飛白統領在找到他,先胖揍了他一頓——都是內傷,面上連半點傷痕也無,就是怕姐姐擔心、察覺——而後交代給他的話。

「聽說主公在知道你失蹤了以後,就吐血了,還病了整整一個月,現在病都還沒好完全。」

「你擔心他,你就回北齊吧。」她語氣清淡地道。

虎子登時傻眼了。「姐姐……」

「我是不會回去的。」她望著窗外,長舒了一口氣,神情有說不出的寂寥。

「他不是我的良人,我也不是他的賢妻,至於寵妃……世上美人如雲,個個都如花似玉,他總能找到另一個合他心意的。」她的放手,是真正的放開了。

若說他們之間的愛是越飲越渴的鴆毒,總得有一個人趕在毒死對方前及時抽手,就讓她,當那個狠心的人吧。

「姐姐——」

「虎子,你也已經幫姐姐夠多了。」她溫柔地看著他,清瘦蒼白的小臉極為平靜祥和。

「現在一切恩仇都結束了,你還是回北齊,那裏才有能令你光宗耀祖功成名就的戰場。」

「姐姐不回去,虎子也回不去啊!」他知道她素來心軟,索性鼓起腮幫子悶悶道。

可惜獨孤旦已經不是昔日的獨孤旦了,她眉兒微挑,似笑非笑道:「好哇,那你就跟著姐姐繼續行商,做個吃香喝辣的天下首富吧。」

大隱隱於市,小隱隱於朝,她知道北齊人滿天下在找她,可她偏偏就在南齊城裏,隱姓埋名,以單公子之名立於世人前。

「姐姐!」

「別姐了。」她微微一笑,逕自轉移話題,「我最近新結識了一個小妹子,姓趙,自梁國到南齊來玩的,她熟谙天下美食,我們今日約了要去城南吃羊爐子,你要不要一起去?」

「姐姐,你當真還吃得下呀?」虎子苦悶得不得了,聽飛白統領說主公這三個月下來被生生煎熬得瘦得不成人樣,食不下咽睡不安寢。

可姐姐雖然也是清減不少,卻是該吃該喝的一樣都沒落下,現在竟還多了玩伴,說要去城南吃什麽羊爐子的。

「為什麽吃不下?」她自嘲地一笑。「我在這世上除了你這個弟弟外,已經什麽都沒有了,若是連我自己都不待我自己好一些,還有誰會心疼我?!」

「主公——」

「他有北齊,有忠心文武百官,有英勇千軍萬馬,後宮還有皇後,有嬪妃無數,他永遠不缺一個我。」獨孤旦搖了搖頭,神情越發寥落而疏離。

「虎子,別再說了,若你還拿我當姐姐,就別勸我回去那個刀光劍影的後宮,再同人廝殺一輩子。」

虎子這下真的無言了。

是啊,就算飛白統領說主公取消了封蕭淑妃為後一事,可後宮之中仍是蕭氏坐大,姐姐就是回去了,仗著主公的喜愛能幸福榮寵多久?

嗯,對,下次就算飛白統領把他往死裏揍,他也決計不再為主公說話了。

主公是他的英雄,可阿旦還是他姐姐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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